酒坛里的月半花

不大,很快,每天只想哈哈哈

【薛瑶·牡丹劫】番外 世有朝暮

金鳞台上有开完一次清谈会,上次瘟疫之状平息后,众人发现,总是黏在江澄身边、恨不得周周都往莲花坞跑的小宗主却是三个月没去一步。


他变得沉默了许多,好像是一夕之间变了。或许能称得上是真正的长大了。那之后,他再也没有跟任何提过那天的事情一次,大约是所有的悲愤,都在当场发完了。


侍女红红端着碗药走了进去,低着头偷偷瞄了眼正在伏案查阅文宗的金凌,一瞬间恍惚了一下,喃喃道:“金宗主,该喝药了。”


“好,你放那边吧。”


她是这里的老人了,金光瑶在时便是服侍他的侍女,那时候的金宗主总要喝很多的药,处理很多的公文,旁人看多了他笑的样子,却不想独自一人处理公务的敛芳尊,却是从来不笑的。她本以为事发之后,自己也会随之波及,没想到金凌却将她留下了,似乎毫不避讳。连江宗主过来时看见她,只皱了皱眉头,并没有说什么。


她只是个女儿家,并不知道这些大人物是怎么想的,唯一能做的只有服从安排,至于他们心中所想,只能看,只能听,只能猜,万万不敢多问一句。毕竟能留下,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。


而现在,这个年纪已经不小的侍女却忽然大胆了,问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:“宗主,您恨他吗?”


金凌提着毛笔的手一顿,抬头看她,眼神略略茫然:“什么?”


红红犹豫了一下,顿了顿又道:“您恨他们吗?”


门外欲走进来的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闻言顿住了脚步。


金凌讶然:“谁叫你问这个话的?”


红红垂下头:“是我自己想问的。发生了这么多事,您心中,可曾有恨?”


金凌道:“我恨不恨,一切都不会发生吗?如若不会,那恨或不恨又有什么意义?”他顿了顿,忽然死死盯着门外漏进来的一片衣角:“谁?有什么想问的何不自己来问!”


红红紧张地回头。


那穿着一身灰色的小厮衣服的人、那片衣角的主人,慢慢地、一步跨过了门槛,抬头,露出了令人熟悉的微笑,耀眼不输金麟台最耀眼的那朵牡丹。


“阿凌,好久不见。”


金凌瞬间站了起来,手中握着的毛笔生生断成了两截,他也不管,三步并两步地疾步而去,猛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腕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!你怎么?!”


“我没死。”那人,也就是乔装而来的孟瑶反手给了金凌一个拥抱:“多大人了,还哭鼻子。”


红红抹了抹眼角,安静地退了下去,她知道他来了,却不知以他冷情的性子,会不会来看看小宗主,现在看来,他终究还是不忍心。


“你才哭了。”话一出口,金凌又觉不妥,红着脸端起宗主的架子来:“现在这些门生也越来越松懈了 ,随便什么不相干的人混进来都没发现!回头一定好好治治他们!”


孟瑶笑道:“你若不欢迎,我这就走。”


金凌紧紧抱住他:“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,你真当金陵台无人?”


孟瑶假装严肃:“原来你想把我抓起来。”


“没有!”金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容易炸毛的年纪:“你还笑!不准笑!”


孟瑶顺了顺毛:“遵命,金宗主。”


金凌听了这称呼,又沉默了:“你既然活着,怎么又回来了?这样不安全。”


孟瑶看着他的眼睛:“你怕我不安全,还是他们不安全?”


金凌气道:“当然是他们!你别又回来兴风作浪!”


孟瑶一叹:“你这性子若像你母亲该多好,偏是不学好,像了你舅舅那个口是心非了一辈子的。”


金凌道:“我就是像他,你管得着吗?”


孟瑶摸了摸他的头:“那你有多久没去看过他了?”


金凌结巴:“我,我——”


孟瑶:“金凌,你听着,就算我真的死了,你也不该这样。这世界上,再也没比得上他给你一颗心。谁都可以对他不尊重,说他是非,你不可以。”


金凌怒道:“你回来就是来教训我的吗?”


孟瑶道:“你长大了,小叔叔说你两句,嫌烦么?”


金凌道:“不是!我只是——”


孟瑶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不嫌烦,就听进去。有时间,多陪陪他。”


金凌道:“不说别人,那你呢?跟着那个没前途的小流氓过一辈子?”


孟瑶失笑:“有何不可?”


金凌道:“不可!他配不上!”


孟瑶故作惊讶:“难道你想让我继续去纠缠泽芜君?”


金凌道:“不、不是,我不是这个意思——”


孟瑶挑眉:“听说最近泽芜君这次出关后老是往莲花坞跑。”


金凌皱眉道:“是啊,这也是我不想去莲花坞的原因之一。泽芜君像是中邪了,老是到莲花坞一住几天。”


孟瑶道:“恭喜啊,你可能有舅妈了。”


金凌一愣:“舅妈?哪来的舅……你是说泽芜君?怎么可能?!”


孟瑶笑道:“我逗你的。”


金凌深深看了他一眼:“你还是不要找泽芜君了。”他愤愤道:“小流氓就小流氓吧,对你好就成。”


孟瑶一敲他头:“你操心都操我这来了,小心想太多变成个小老头。”


金凌道:“要老也是你先老!”他又道:“你行事还是小心些,有什么缺的少的,就跟我说。安全起见,还是避着些他们吧。也别再作妖了。”


孟瑶奇怪道:“我这辈子堂堂正正,该还的早就还了,他们眼睁睁看着我的下场,就算面对面,也会觉得只是相像的人。还怕什么人吗?”


金凌别扭道:“随你便,我也不想知道你又使了什么计算计了什么人,我什么都不知道,今天也从来没见过你。”


孟瑶道:“我就想来看看你。现在看完了,我也该走了。”


“等等。”金凌从书柜盒子里取了一块牌子,递给他:“若有人问起,你边说是我宗族子弟便可。”


孟瑶含笑接过,转过身道:“谢谢。”


看着他的背影,金凌红了眼眶:“保重。小叔叔。”


孟瑶背后一僵,半晌方道:“我知道。”





“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?”


从金麟台出来后,孟瑶一手牵着马,一手提了壶酒,仍旧穿了那身灰扑扑的衣服,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,偶尔灌上两口,也不讲究地用袖子擦擦嘴,舒服地长叹一声。看这阵势,像是有大人物要到啊。


红楼的姑娘向街上长得俊俏的郎君公子丢起了花和手帕,冥冥之中又不知期盼着哪份姻缘。


不过无论哪份,大抵也跟他无甚关系,人靠衣服马靠鞍,他穿着的,不过是极不显眼的下人的衣裳,牵着的,也不过是市面儿上最不值钱的黄色小马驹。


但他从未感受到这般的舒畅、自在,再也不需殚精竭虑,不需筹谋算计,不需在别人的眼色底下战战兢兢。


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督,不是穷极心思长袖善舞的敛芳尊,不是谁的丈夫,不是谁的父亲,不是谁的儿子谁的义弟。最多最多,充其量不过是,这匹没人要的小马驹的主人罢了。


孟瑶摸了摸马的脑袋,正在这时,一阵兵荒马乱的尖叫传来。回头一看,失了控的马车朝着人群直直撞来!


速度太快,他眨了眨眼睛,像是没反应过来。几乎瞬间是要撞到脸上了。


一只有力的手从纷扰的人群里伸过来,坚定、有力。狠狠将他一拽,将他从路中拉到了旁边。


另一只手抓住疯马的缰绳,竟然力大无穷,生生阻住了连马带车的去势。


安抚好马,他低头道“你没事吧?有没有伤……”话未说完,他愣愣地看着孟瑶的脸。


孟瑶微微抬头,展颜一笑:“多谢侠士相救。”


“阿瑶?”蓝曦臣不敢置信道,目光挪到了地上的金家子弟的腰牌上:“你是金家子弟?”


孟瑶急急忙忙弯下腰,捡起了腰牌,假模假样吹了吹上面的灰尘,爱惜地将它重新挂在腰上,才回道:“是啊,前不久刚及弱冠,长辈们便谴我出来游历,方才一时不慎,多谢这位侠士了。不知为何,见你甚是眼熟像是认识很久,不如让在下做东,请一杯水酒。”


蓝曦臣恍惚一阵,想到他与孟瑶初见的情景。那时候他携书而逃,狼狈不堪,为了躲避温家追捕,精神恍惚,也正是金光瑶将他从一辆失了控的马车下救了下来,因此结了因果。


孟瑶不躲不避地直直看着他的眼睛,坦然,若有阳光。


像他,也不像他。
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
孟瑶回道:“在下姓金,单名一个遥字,遥远的遥。”


蓝曦臣低低道:“这名字起的好。”


孟瑶道:“还未请教恩公大名。”


还未得蓝曦臣回答,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:“不好意思,这马车忽然失控,惊扰了阁下。”白皙的手撩开金色的车帘,走出来个高大俊朗的青年,看服饰便不像是中原人,且玄色衣袍显得此人尊贵异常,看仪态,便是高高在上惯了的上位者。


看到这张脸,蓝曦臣背后传来道不敢置信的声音:“薛——”


“明仁殿下!殿下!!”马车后急急忙忙跑来一个身材硕大、穿着东瀛官服的中年人,他擦了擦汗,弯腰道:“可算追着殿下了,真是吓坏老臣了,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,我怎么跟陛下和总司大人交代啊?”


他抬头看向蓝曦臣:“这位是中原闻名的蓝氏宗主泽芜君阁下吧?多谢您救了我们殿下,非常感谢,我们天皇大人一定感您大德。”


孟瑶赞道:“原来是泽芜君,我就说一般公子怎么这般气质,如此便说得通了。”


“是要重谢,这样吧,等我们安定下来,正式邀请泽芜君来临时府邸,表达谢意。”明仁殿下道。


蓝曦臣闪过一丝茫然,但多年素养不容他失礼:“不必,举手之劳罢了。”


“我在东瀛,早已闻各位大名,心向往之。”他看向蓝曦臣身后的人道:“这位是莲花坞的江宗主吧。”


江澄礼节性一抱拳:“原来是远道而来拜访的东瀛太子,失敬。”


明仁殿下道:“相逢即是缘,择日不如撞日,我看旁边这家酒楼的名字就很好,福满楼。今日午宴,不如在此一聚。”


再推已是不能,蓝曦臣终于点头道:“可。”


明仁殿下看向孟瑶,目光灼灼:“让这位小兄弟受惊,一会一定要敬酒赔礼。”


孟瑶看着所谓明仁殿下的脸,暗地里咬牙,面色如常:“不敢,来即使客,该我敬您。”


明仁殿下意味深长道:“如此,便请吧。”




一桌宴吃了两个时辰,席间,以道歉为由,尤其是孟瑶,被敬了几坛子酒。本来是小杯小杯的,也不打紧,这明仁殿下非要说东瀛的规矩,要一坛子一坛子喝。蓝家不能喝酒,也不勉强,江澄索性将两人份儿的都喝了。


孟瑶暗道他无耻,却也不得不喝。他不是不能喝,前世他逢场作戏,基本上千杯不倒,但这辈子的这个身体,可经不住这么多酒淹,不多久就双颊飞霞,神智如浮云端。


散席后,江澄被蓝曦臣扶了回去,而明仁殿下就将另一只醉猫带了回去。


“这回可终于捉着了。”坐回马车的明仁摸了摸下巴:“果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。”


车门外,车夫一挥鞭子,扬声:“驾——”




……



一个晚上能做什么,明仁殿下,哦不,薛洋表示,他该做的都做了。将流氓本质发挥到极致。


孟瑶揉着脑袋眯着眼,全身上下无一不酸、无一不软,更有像是被车碾了的疼。抬眼,正看见他坐在茶桌便,手里悠悠晃着一杯茶。


孟瑶怒骂:“薛洋我艹你大爷!”


“谁是薛洋?本殿下怎么不知道?”某人装傻。


“你昨天一定是故意的。”


“故意?昨天我好心好意带你回来,还没怪你吐了我一身,你倒是先怪起我来了。”继续装傻。


孟瑶转过头,一言不发,表示一句话都不想说。


“你走得倒是干脆。”见他不说话,薛洋斜眼睨他:“只准你孟瑶骗我算计我,不准我报复回去,有这个道理吗?更何况,我薛洋本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,你不是最懂?”


“明仁殿下,薛洋是谁?我怎么听不懂您在说什么?”孟瑶咬牙切齿,表示一定要以牙还牙。


“薛洋是谁不重要。无论如何——”他两三步走到床边,将对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,深情道:“你只要记得我是你男人。”


孟瑶正色道:“月有阴晴,人心易变,我连自己都不信,又如何信你?”


薛洋低低道:“我今儿个碰见晓星尘和宋子琛了,他们坐一起吃馄饨,我从旁边走过,没能认得,还打招呼来着。看他们一起挺开心的,忽然之间最后一点恨都没剩了。也没其他的了。”


顿了顿又道:“万事虽难测,但我信你足矣。若我给你做饭洗衣、愿与你愿同眠共葬、白头到老——你可愿陪我这一遭?”


“世有朝暮,我只有你。”


孟瑶动容,慢慢地抬起手,反抱住了他。


这一醉,就醉一生一世,又何妨?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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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有点忙,更新不定,答应大家的坑都会填哒~么么哒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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