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薛瑶·牡丹劫】章三 难知我
“滚！”薛洋撞开他，抬脚便走。
孟瑶笔直地站稳了，声音恢复了平静：“薛洋，你在怕什么？”
薛洋背对着他，停住了脚步。
“我不知道，现在的孟瑶还有什么资本，能高攀上尊贵的蓝氏宗主。也不知道，泽芜君是否能为了他的大义，再杀我一次。”孟瑶的语气骤然凌厉起来：“薛洋，你是不是忘记了，敛芳尊金光瑶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！”
薛洋倏然回头。
“我见不惯你舍己为人的样子，薛洋。我也从来没有想过，有一天能跟谁白头终老。”孟瑶微笑着道：“你若是想做个好人让人感动，大可去遵循晓星尘的道义。我孟瑶真想要人怜惜要人护着，就不会瞎了眼看上你这种不是东西的东西！”
“我不是东西，你更不是东西。”薛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孟瑶面前：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！你又以为我在气什么！我薛洋做事情不用你来管！孟瑶，你又想走回那条老路了？你究竟想要骗谁？！”
“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。”孟瑶推开他逼近的脸，蹲下身收拾碎掉的碗，冷静道：“我从来不跟猪说话。”
“矮子你说谁是猪……别他么再捡了！小心手！听见没？！”
“猪洋你越来越鸡婆了！”
“他妈快给老子放下！”
薛洋拖着两只没知觉的手，站在孟瑶身后一脸烦躁。
孟瑶背着他，偷偷勾了抹浅浅的笑。
“你听着，我绝不会让小东西在蓝家长大。”薛洋哼了一声：“你当初说了，要亲手带大的，不能食言。”
孟瑶无奈地叹了口气：“好。”
“如果你还想当什么仙督，我饶不了你！”
“好——”
“还有你再跟蓝曦臣眉来眼去，我再也不理你了！”
“好好好，行了，别闹性子了，走吧。”
“……我不会让你死。”
“行，我保证不死。”
一天后，蓝曦臣找忘羡二人做了一次密谈。第二天，晓星尘道长亲自去了夷陵查探邪祟动乱，宋岚道长随之。第三天，邪祟暴起，一种变异尸毒在民间飞快地肆虐开来。忘羡二人出面镇压，各大世家纷纷出手。
蓝曦臣乃蓝氏宗主，需坐镇蓝家，由于此次霍乱严重，清谈会延缓举行。
这就给了孟瑶喘息的时间，他对蓝氏的熟悉程度，已经无视任何门禁限制。当年他能偷得蓝氏禁书，害死结义大哥聂明玦，这次要在蓝氏藏书阁偷几本医书，为薛洋续脉也不是太难的事。
孟瑶在他还是金光瑶的时候，就是有了一个目标就会不择手段完成的人，无论是当仙督还是建瞭望台，在旁人眼里根本是不可以想象的事，道他这里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。他非常聪明，且十分擅长学习。敛芳尊之名，现在虽已经为人诟病，当初也是他一步一个脚印，在腥风血雨中自己挣来的。
他若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，那他根本不会走出他母亲待的地方，更不会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，做到这种地步。
现在的孟瑶不是金光瑶了，可能心里未有前世那么多雄心壮志和不得不完成的遗愿，有那么多要恨、要去报复的人。但他还是那个能为想要守护的东西不顾一切的、执念深刻的人。
他记人之过，念人之恩，对于蓝曦臣，他依然愧疚。可跟那些愧疚相比，孟瑶依然能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。要杀的人，要护着的人，从来没有失手过。既然能为了薛洋和小东西做回金光瑶，自然也能为他们做回孟瑶。
“蓝宗主，”孟瑶推开了蓝曦臣的门，仿佛当年的某次夜谈一样。
蓝曦臣有片刻恍惚。
“我有办法可以解这次瘟疫。”孟瑶说这句话的时候，自信一如当年的敛芳尊。
“何解？”蓝曦臣抬起疲惫的眼睛。前方来报，这次的瘟疫异常凶猛，已经扩散极广，死伤严重，就算是修为高的修士，也有可能被传染上。并且一般的仙丹灵药根本无法压制。
“这些年，我看了不少医书。”孟瑶顿了顿道：“此次瘟疫，极像三百年前，襄阳城爆发出来的那次。邪祟作乱，蕴以瘟疫。引子是尸怨。”
蓝曦臣一愣：“你做什么看医书？”
孟瑶笑道：“为偿孽债，便学习了医道，总能救几个人。”自然，真实的原因他不会告诉蓝曦臣。
蓝曦臣总觉得这不是他的真正理由，不过这倒是个非常好的消息了。
“你有什么条件？”蓝曦臣想了想，还是斟酌道：“你说的话，我不知该不该信了。”
“若我能解此次危机， 便放我们三人自由。”孟瑶道：“蓝宗主可以先和他们商量一下，不过瘟疫扩散很快，希望大家早作决定。”
“先救人。”蓝曦臣果断道：“若你有功，他们定不会为难。”
“当初我做的好事还少吗？泽芜君。”孟瑶笑道：“下场也不过如此。不过二哥的保证我自然是信的。薛洋和小东西劳烦二哥照料，我明日便出发就去夷陵。”
“不行！你现在没有灵力，到那里十分危险。”蓝曦臣想了想道：“不若我同你去。”
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：“还是我同他去吧，”走近一看，竟是聂怀桑，他依然没心没肺地摇着折扇，看着孟瑶蹙起的眉毛，心情大好：“二哥你要坐镇后方，事物繁忙，缺你不可。不若我陪三哥去。”
听到这句没甚诚意的“三哥”，金光瑶背后发凉，不禁退了一步。
“这……”蓝曦臣显然有些犹豫。当年的事，他不是不知，怀桑很有可能就是那神秘的幕后推手，让金光瑶一败涂地。不过这个秘密一直是个秘密，从未证实过。
聂怀桑此次请缨，不知出于何种目的。但想起金光瑶前世所作所为，蓝曦臣实在不敢笃定他心里真正的打算，也不敢赌，毕竟事关人命。如此，怀桑与之同去，也算可行。他思索半刻，才做了决定。
“也好。”蓝曦臣叹了口气：“你们同去，我也放心。”
“……”孟瑶震惊地看着蓝曦臣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就算蓝曦臣不知道聂怀桑是什么样的人，也该知道他们之间隔着杀兄之仇。如今他没有一丝修为，蓝曦臣此举，无疑将他推入深渊。
孟瑶感到一丝快要窒息的难受，瞬间清楚了蓝曦臣对自己的态度。哪怕再来一次，如果有必要，他依然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杀了自己。这样的认知让孟瑶全身发冷。
聂怀桑笑得亲和且无害：“三哥不要担心，当年的仇已经报过了，我自然不会再记着这件事。现在还是解除瘟疫要紧。”
孟瑶掩在袖子下的手忽然攥紧了，也不看聂怀桑，盯着蓝曦臣看了半刻，才扯出个笑来：“蓝宗主的吩咐，孟瑶必然竭尽所能。可否容我回去与好友道个别？”
聂怀桑笑道：“自然可以。”
孟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找到薛洋的。
他的手脚都浸了汗，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。
“这是接你筋脉的药膏。一日三次，千万不能断。”孟瑶将一个黑色的盒子塞进薛洋的手里，喘着气，凑近他耳边，声音极低，语速极快道：“小东西在东南第二个房间。藏书阁地下第二层第三排书柜后有一条密道，可以直通姑苏城外——你找到小东西，立马就走。”
薛洋道：“你呢？”
“我跟聂怀桑，同去夷陵。”孟瑶缓了一口气道：“你别担心，我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……”薛洋沉默了片刻，望进他的眼睛里，语气极为不善：“蓝曦臣呢？我要见他！”
“别！”孟瑶握住他的手，急急道：“我保证没事。所有的事我都计划好了，没有任何问题。”
“没有任何问题？”薛洋脸色变得极其狰狞，他猛地贴近孟瑶的眼睛：“孟瑶，你拿我当什么人？”
他顿了顿，深吸了口气又道：“你当真是已经忘记了当初如何被聂怀桑算计，被蓝曦臣一剑穿心，还是忘记了被聂明玦捏碎喉骨拖进棺材的时候了？还是忘记了被百家封进棺木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了？我已经没有那么多兴趣，再花三十年来拼你的魂魄！”
“我没有忘——”孟瑶闭上了眼睛，他没办法面对这样的眼神。当年的一切，他每每回想起来，就会痛彻心扉，甚至只要触及，他就忍不住逃避。
“这次瘟疫的事，跟聂明玦有关系，对不对？”薛洋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，继续盯着他的眼睛道：“当初我把你的魂魄偷换出来，封印有损。聂明玦若发现你不在棺木中，他的怨气，会随着年月四散开来，喂养了周边的活物。而这些染了怨气的活物，便是这次瘟疫的源头。”
孟瑶怔住，睁开眼睛回望过去。
“这些年，你钻研医术，不就是想，有一天能防止这场动乱的发生。”薛洋低低道：“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？还是你觉得，就算我知道，也会对别人的死活无动于衷？”
孟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，他慌乱道：“我没有——”
“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吗？”薛洋红着眼眶道：“别人眼里的薛洋，和你眼里的，究竟有什么区别？！这么多年相处下来，我以为你懂，结果呢，你还是不相信我！觉得我没有这个能力，也没有这个资格，跟你走在一起！”
孟瑶急道：“我没有！！”
“我是不在乎别人的死活，但若为了你的愿望，我愿意妥协。”薛洋想抬起手臂搂住他，无奈地发现失去感觉真的没法完成这个动作，所幸将头抵在孟瑶的肩膀上，闭上了眼睛，哑声道：“你听着，我跟你在一起并非因为没其他的选择，而只是因为你是孟瑶。生死对我来说无关紧要，我活着仅有的那点儿念想，你不能再夺走了。”
孟瑶哽咽，反手抱紧了他，连连道：“我知道，我都知道。”
“小矮子！你知道个屁！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！”薛洋又恢复了恶狠狠的神情：“那你现在还要跟聂怀桑去夷陵吗？”
孟瑶勾起嘴角，毫不犹豫地点头。他用银针往薛洋背后一刺，将人放倒在榻上，随后亲了口对方的额头，潇洒地转身走了。
“孟瑶！！！你他妈地给老子滚回来！！！”薛洋躺着一动不能动，扯着嗓子怒气冲冲地喊。不过可怜的是，喊破喉咙也没有人理他。
亏他煽情了半天的表白，结果全是对牛弹琴。他孟瑶就是那头不知好歹的笨牛！
月影婆娑处，聂怀桑在树下等他，一脸笑眯眯的样子：“原来薛洋这小狼崽子也会对人痴情一片，我一直以为他没心没肺冷酷无情呢……敛芳尊真是好手段。也对，当初我哥和泽芜君，不也是被你骗得团团转？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，真让人觉得恶心，不愧是娼妓之子。”
孟瑶抬头看了眼，冷冷道：“聂怀桑，这些话有本事当着蓝曦臣的面去说。”
“当初薛洋为了救你，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吧——”聂怀桑慢条斯理地说：“光光是还那两个道长的债，他就把自己的眼睛给挖出来了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孟瑶怔住。
“原来你不知道？”聂怀桑惊讶道：“他没跟你说过啊——”
孟瑶忽然想起那个梦，全身僵硬。
“不然你以为晓星尘和宋岚是怎么活过的？”聂怀桑似乎不觉得有什么，继续道：“当初为了让你有重入轮回的机会，他自然要付出代价。”
“什么代价？”
2
“这个我就不知道了。”聂怀桑道：“你可以直接去问他。”
孟瑶沉默了半晌，道：“你究竟想如何？”
聂怀桑笑道：“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，怎么你问起我来了。不过——宋道长走之前跟我说过，下次再见到薛洋，会要他一双眼睛。”
孟瑶猛然攥紧了双手。
聂怀桑凑上前，捏住他的下巴，笑嘻嘻道：“我劝你还是不要耍什么花样，免得再落得个前世的下场。只要你听话，我不会杀你。至于薛洋，冤有头债有主，自然有仇的报仇，有冤的报冤喽。”
孟瑶后退了两步，转头挣开了对方的束缚，面无表情道：“可以走了吧。”
聂怀桑折扇一合，笑得无害：“三哥请。”
PS：等 @梅子予酒 姑娘完结就放个另类abo版薛瑶。与正文无关。
私以为，到目前仍然很甜。
以上:）
评论(22)